博物館倫理：全球背景下的歸還與所有權

博物館作為文化遺產的保管者，在藏品的購藏、展示和所有權方面面臨著日益複雜的倫理挑戰。文物歸還——將文化物品歸還其來源國或社群——已成為辯論的核心，引發了關於歷史、殖民主義、文化認同和正義的深刻問題。本篇博文將探討全球博物館領域中歸還與所有權的多個面向。

理解核心問題

什麼是文物歸還？

文物歸還指的是將文化藝術品、人類遺骸或其他具有文化意義的物品歸還給其原始所有者、社群或來源國的過程。這通常是由於不公正的獲取方式所引發的，包括盜竊、戰時掠奪或不平等的殖民權力關係。

為何文物歸還如此重要？

文物歸還的重要性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 修復性正義：旨在糾正對被殖民或邊緣化社群造成的歷史不公。
• 文化認同：歸還文化遺產有助於社群重新連結其歷史、傳統和文化認同。
• 人權：許多歸還主張植根於人權原則，特別是原住民族的權利。
• 倫理考量：博物館日益認識到，處理其藏品中某些物品的問題來源已是道德上的當務之急。

支持與反對文物歸還的論點

支持文物歸還的論點

文物歸還的支持者通常主張：

• 物品的獲取方式非法或不道德：許多物品是透過殖民剝削、盜竊或脅迫手段獲得的。
• 來源社群對其文化遺產擁有權利：文化物品通常是一個社群認同、精神實踐和歷史理解的組成部分。
• 文物歸還可以促進療癒與和解：歸還物品有助於治癒歷史不公造成的創傷，並在博物館與來源社群之間建立更穩固的關係。
• 博物館有責任保持透明和問責：博物館應公開其物品的來源（所有權歷史），並願意與來源社群進行對話。

範例：貝南青銅器（Benin Bronzes）是在1897年英國懲罰性遠征期間從貝南王國（現今的奈及利亞）掠奪而來，是透過殖民暴力獲取物品的典型例子。長期以來要求歸還的運動近年來勢頭強勁，已促使一些博物館開始進行歸還程序。

反對文物歸還的論點

反對文物歸還的人有時會主張：

• 博物館是普世的典藏庫：它們為全球觀眾提供接觸文化遺產的機會，並為後代保存物品。
• 物品在博物館中能得到更好的保護與保存：博物館擁有資源和專業知識，能確保精緻文物的長期照護。
• 文物歸還可能導致博物館藏品枯竭：如果所有歸還要求都得到批准，博物館可能會失去其藏品的重要部分。
• 確定合法所有權可能很困難：要建立清晰的所有權關係可能充滿挑戰，特別是對於那些歷史複雜或有爭議的物品。
• 來源國可能缺乏照護歸還物品的資源：有時會有人擔憂來源國是否有能力妥善保護和保存歸還的文物。

範例：有人主張，額爾金石雕（Elgin Marbles，亦稱帕德嫩神廟大理石雕塑），於19世紀初由額爾金勳爵從雅典帕德嫩神廟移走，現藏於大英博物館，因環境因素和保存專業知識，在倫敦能比在雅典得到更好的保護。這一論點正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

文物歸還辯論中的主要利益相關者

文物歸還的辯論涉及廣泛的利益相關者，每一方都有自己的觀點和利益：

• 博物館：博物館必須應對倫理考量、法律義務以及文物歸還對其藏品和聲譽的潛在影響。
• 來源社群：尋求歸還其文化遺產的原住民族群、國家和其他社群。
• 政府：國家和國際政府在制定歸還政策和法律方面發揮作用。
• 研究人員與學者：他們為理解物品的來源和文化重要性做出貢獻。
• 公眾：公眾在文化遺產的保存和可及性方面擁有既得利益。
• 藝術市場：藝術市場也牽涉其中，因為被歸還的物品可能價值連城。

法律框架與國際協議

一些國際協議和法律框架處理文化遺產與文物歸還的問題：

•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70年《關於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UNESCO 1970 Convention)：該公約旨在防止文化財產的非法貿易，並促進國際合作以保護文化財產。
• 國際統一私法協會《關於被盜或非法出口文化物的公約》(UNIDROIT Convention)：該公約為歸還被盜或非法出口的文化物品提供了法律框架。
• 國家法律：許多國家已頒布法律來保護其文化遺產並規範文化物品的出口。這些法律在文物歸還的主張中也可能扮演重要角色。例如，美國的《美國原住民墳墓保護與歸還法案》(NAGPRA)。

博物館倫理的演變格局

隨著社會價值觀的變遷以及對歷史不公的意識日益增強，博物館倫理也在不斷演變。主要趨勢包括：

• 提高透明度：博物館對其藏品來源變得更加透明，並與來源社群進行公開對話。
• 合作模式：博物館日益與來源社群合作，制定歸還政策並探索替代方案，如長期借展或聯合展覽。
• 博物館的去殖民化：一場日益壯大的運動旨在透過挑戰歐洲中心主義視角和擴大邊緣化社群的聲音來實現博物館的去殖民化。這包括重新思考展覽敘事、實現員工多元化以及處理再現性的問題。
• 盡職調查：博物館在購藏新物品時會加強盡職調查，以確保其獲取方式並非非法或不道德。

範例：美國史密森尼學會（Smithsonian Institution）實施了一項歸還政策，強調與原住民社群的協商，並歸還文化世襲財產和人類遺骸。

文物歸還案例研究

檢視具體的文物歸還案例，可以為理解此問題的複雜性提供寶貴的見解。

帕德嫩神廟雕塑（額爾金石雕）

這場希臘與英國之間持續的爭端，凸顯了在所有權主張與保存及普世近用論點之間取得平衡的挑戰。希臘主張這些雕塑是非法從帕德嫩神廟移走的，應歸還雅典。大英博物館則堅稱這些雕塑是合法取得的，且在倫敦能得到更好的保護。

貝南青銅器

多家歐洲博物館將貝南青銅器歸還給奈及利亞，代表了在處理殖民不公問題上邁出的重要一步。此過程涉及博物館與奈及利亞當局之間複雜的談判與合作。

光之山鑽石（Koh-i-Noor Diamond）

光之山鑽石現為英國王室珠寶的一部分，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在內的多個國家都對其提出主權要求。此案例說明了涉及所有權歷史悠久且具爭議性物品的歸還主張之複雜性。

《美國原住民墳墓保護與歸還法案》(NAGPRA)

這項美國法律要求聯邦機構和接受聯邦資助的機構，將美國原住民的文化物品，包括人類遺骸、陪葬品、聖物和文化世襲財產，歸還給直系後裔、有文化關聯的印第安部落及夏威夷原住民組織。

文物歸還的挑戰與考量

文物歸還並非沒有挑戰。一些關鍵考量包括：

• 建立來源：追溯一件物品的所有權歷史可能是一個複雜且耗時的過程。
• 確定合法所有權：決定誰有權主張一件物品可能很困難，特別是當多方提出相互競爭的主張時。
• 物流挑戰：運輸和處理精緻的文物需要周密的規劃和執行。
• 財務影響：文物歸還可能成本高昂，涉及研究、運輸和保存的費用。
• 政治考量：文物歸還可能是一個政治敏感的問題，尤其是在涉及國家間爭端時。

博物館的最佳實踐

博物館可以採取幾項最佳實踐，以應對歸還與所有權的複雜性：

• 進行徹底的來源研究：投入嚴謹的來源研究，以了解其藏品中物品的所有權歷史。
• 與來源社群對話：與來源社群建立開放和尊重的溝通，以理解他們的關切和觀點。
• 制定明確的歸還政策：為處理歸還主張制定清晰透明的政策。
• 考慮替代方案：探索替代方案，如長期借展、聯合展覽和數位歸還，這些方案可以使博物館和來源社群雙方受益。
• 推廣道德購藏實踐：為購藏新物品實施嚴格的道德準則，以確保其獲取方式合法且道德。
• 將博物館實踐去殖民化：積極致力於博物館實踐的去殖民化，挑戰歐洲中心主義的視角，擴大邊緣化的聲音，並推廣包容性的敘事。

博物館倫理的未來

隨著博物館努力應對其在不斷變化的世界中的角色，關於歸還與所有權的辯論可能會繼續演變。隨著對歷史不公的意識增長，博物館將面臨越來越大的壓力，需要處理其藏品的倫理層面。博物館倫理的未來可能將由以下因素塑造：

• 更廣泛的合作：博物館、來源社群和政府之間加強合作。
• 更靈活的方法：願意探索超越簡單歸還的替代解決方案。
• 專注於修復性正義：致力於處理歷史不公，促進療癒與和解。
• 技術進步：利用數位歸還和3D建模等技術，為更廣泛的受眾提供接觸文化遺產的機會。
• 提高公眾意識：公眾對圍繞文化遺產和博物館實踐的倫理問題有更高的認識。

結論

博物館中的歸還與所有權問題複雜且多面向。沒有簡單的答案，每個案例都必須根據其自身的情況來考量。然而，通過擁抱透明、進行對話和採納道德實踐，博物館可以在促進文化理解、修復性正義以及為後代保護文化遺產方面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圍繞這些議題的持續對話，對於塑造全球博物館更公平、更合乎倫理的未來至關重要。這個過程是艱難的，但對於博物館在21世紀及以後繼續維持公眾信任和保持其時代意義是必要的。